美国人工智能战略动向与中国应对之策

国研视点

魏际刚

人工智能是一种新型通用目的技术，对各国经济、社会、军事、国家安全等有重大影响。美国作为人工智能领先国家，已作出竞争性战略安排，并对我国采取遏制性措施，以期在未来世界领导权的竞争中占据主导位置。我国必须做好战略应对，加快人工智能产业做大做强步伐。

美国战略安排：确保其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全球领导力

2016年以来，美国持续加大了对人工智能的战略关注与支持，不断升级人工智能的国家战略版本。2016年，美国发布《为人工智能的未来做好准备》报告，强调对人工智能加强治理；阐述人工智能引发的机遇，包括利用人工智能提升社会福利和改进政府执政水平，在坚持鼓励创新并兼顾公众利益的原则下制定人工智能监管措施；确保人工智能应用公正、安全和可控。报告提出，人工智能技术将开辟新的市场和机会，也将产生失业等负面影响。美国政府当前对人工智能最重要的不是监管，而是指导与扶持。各机构的计划和战略中涉及的人工智能问题，应该让政府和私营部门参与；以创新的方式将人工智能应用于网络安全防护。同年，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国家人工智能研发战略计划》，旨在通过政府投资深化对人工智能的认识和研究，确保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全球领导地位。

2018年，美国发布的《国防授权法案2019》相关条文规定，美国国防部支持成立国家人工智能安全委员会（NSCAI）。该委员会代表国会研究人工智能与国家安全的相关问题并建言献策，以达到确保美国技术优势的最终目的。NSCAI有两大具体任务：一是勘察取证，调查研究美国真实的人工智能技术水平；二是向国会和总统提出政策建议。该机构聚合美国“政产学研军”顶尖人才，研究国家间人工智能竞争，提供人工智能战略建议，重点研究中国，聚焦国家威胁、国防能力、经济竞争和治理障碍等四大研究方向。

2019年，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维护美国人工智能领导力的行政命令》，目的是保持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全球领导力，其要点包括：推动人工智能技术突破，联合政产学，建立人工智能技术优势，促进科学发现、经济竞争力和国家安全，促进技术成果转化。制定人工智能技术标准，提升数据、模型、算力资源的可访问性，减少漏洞和人工智能研究与部署的障碍，制定国际标准。培养人工智能劳动力，通过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教育，培养具备开发和应用人工智能的通用人才，为当前和未来的工作做好准备。增强公众信任，人工智能应用中保护公民自由、隐私和美国价值观，充分发挥人工智能技术潜力。塑造国际环境，为美国人工智能产业开辟市场，保护人工智能技术优势，严防战略竞争对手和敌对国家窃取关键技术。

2019年7月、9月，2020年10月以及2021年3月份，NSCAI先后发布初期、中期和终期报告。在NSCAI终期报告中，涉及的内容主要有两部分。

第一部分：“在人工智能时代保卫美国”。强调人工智能技术带来国家安全威胁，美国对此缺少准备，建议美国政府加强人工智能技术来保护自身利益。政府成立一个工作组和全天候行动中心，以对抗虚假信息，更好地保护自身数据库的安全，将外国投资中的数据安全放在优先位置，加强供应链风险管理和国家数据保护立法。国防部加速采用人工智能技术，争取2025年实现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广泛运用，培养一支具有数字知识的队伍，加快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创新。管理与人工智能支持的武器和自主武器相关的风险，制定相应的国际标准。改革国家情报机构，开发创新的人机合作方法，利用人工智能来增强人类的判断力。开拓新的人才渠道，扩大政府中数字化人才的规模。建立对人工智能系统的合理信心，政府加大对人工智能系统安全的研发投资，加深与国家实验室的合作，定期测试和评估。提出人工智能用于国家安全的民主模式，尊重公民隐私、自由和权利，增强使用透明度，建立一套完整的监督机制。

第二部分：“赢得技术竞争”。强调美国人工智能竞争前景令人担忧，建议政府立即采取行动，以促进人工智能创新，保护关键优势。必须将人工智能从技术层面提升到战略层面，白宫应成立一个新的技术竞争力委员会，由副总统领导，综合考虑安全、经济和科学因素，制定全面的技术战略，并监督其实施。通过改善现有教育体系，对学习人工智能相关领域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增设奖学金，通过新的移民激励措施和改革等方式，赢得全球人才竞争。加快人工智能创新，每年用于人工智能研发的非国防经费翻倍，2026年达到每年320亿美元。成立国家科技基金会，将国家人工智能研究机构数量增加三倍；建立由云计算组成的国家人工智能研究基础设施，大规模开放培训数据，扩大人工智能的使用范围，支持新的科学实验和工程；为人工智能创造市场，通过组建区域创新集群网络，增强商业竞争力。改革和建立全面的知识产权政策和制度，将知识产权法纳入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改变几乎完全依赖外国来源生产尖端半导体的状况，重建一个具有弹性的美国国内半导体设计和制造基地，为芯片工厂提供资金奖励和其他激励措施，以使美国半导体技术至少领先中国两代。重新审视如何在不过度阻碍创新的情况下更好地保护技术和公司，以保持美国技术优势。使出口管制和外国投资审查现代化，与盟友共同开发先进的半导体制造设备。将美国的研究机构作为国家资产加以保护，与盟友和合作伙伴协调研究保护工作，加强签证审查以限制有问题的研究合作。领导一个新兴技术联盟，与盟友和合作伙伴一起利用新兴技术加强民主规范和价值观，协调政策和投资，促进全球民主发展，防范技术恶意使用和专制国家的影响。制定一份权威的技术清单，采取大胆行动，促进美国在人工智能、微电子、生物技术、量子计算、5G、机器人和自动化系统、增材制造和储能技术等领域均处于领导地位。

美国专门研究制定针对我国的遏制性措施

为保持在人工智能领域对我国的领先与优势地位，美国出台的一系列有关人工智能的行政命令、政策和法案中，有越来越多专门针对我国的措施。NSCAI发布的初期、中期和终期报告中均明确提到，中国的人工智能开发水平位于世界前沿，美国政府在应对人工智能新威胁方面“毫无准备”，必须实施重大变革，推动人工智能满足国家安全和国防需要。该报告对美国国会和总统有很强的影响力，截至目前，超过19条建议被《国防授权法案2021》采纳，11条建议被《国防授权法案2022》、《情报授权法案》（IAA）、《美国创新与竞争法案》（USICA）和非国防科技法案采纳。

NSCAI终期报告中，出现“中国”和“中国的”的词频高达670次以上。除了中国之外，俄罗斯、日本、韩国和德国等国的词频均未超过100次。针对中国的内容主要有如下七方面。

一是中国是美国人工智能领域的唯一真正对手，美国必须赢得对中国的竞争。尽管世界上有很多国家均有人工智能战略，但只有中美两国真正拥有赢得人工智能竞争的资源、商业实力、人才资源以及创新生态。中国的各类规划、动用的资源以及取得的成就让美国深感担忧。中国不仅在人工智能全领域是美国的对手，而且在特定领域已经领先。从这个角度看，这将是美国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首次在科技主导性方面遭遇到挑战。

二是提出所谓的中国盗窃美国高科技资源。指责中国通过知识产权剽窃等方式每年至少导致美国损失3000亿—6000亿美元，诽谤中国是用美国纳税人的钱资助自身军事和经济的现代化。

三是指责中国危及了美国高科技（尤其是半导体）供应链安全。尽管美国拥有领先的半导体研发体系，但与美国国防和产业相关的先进半导体生产制造资源几乎完全依赖外国，这让美国供应链安全在外国政府的干预和自然灾害面前显得异常脆弱。美国应逐步实现半导体的国内生产。

四是恶意抨击中国人工智能用途不正当。

五是建议美国领导所谓的“民主国家联盟”来应对中国的挑战。

六是认为美中之间存在高度依赖，主张通过精准的出口管制等手段来确保美国的科技领先。当前美中关系并非冷战时期的美苏关系，美中存在紧密的人文互动和科技交流，盲目恶化美中科技交流对美国科研无益。美国应通过保护开放研究生态、保护知识产权、有针对性的出口管制和投资审查等手段来保障科技领先和国家安全。

七是在人工智能驱动的自动化武器等特定领域寻求中俄共同表态。人工智能会运用到自动化武器等军事和国防领域，在该领域美国应寻求中俄与美国发布类似的承诺，即人工智能驱动的自动化武器仍将由人类控制，以确保此类武器合乎国际人道主义。美国可与中国政府建立诸如“美中全面科技对话”等官方高级别对话机制以及其他“二轨对话”机制。

总体看，美国是要在人工智能领域赢得对我国的竞争，实现对我国的明显优势。美国提出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与盟友组建新兴技术联盟来防止技术被恶意使用，加强出口管制和外国投资审查，把美国研究企业当作国家资产来保护等，将加大我国获取新技术的难度，妨碍新技术国际交流，这对我国人工智能技术发展有阻挠作用。美国提出通过改善现有教育体系与新的移民激励措施来吸引全球人工智能人才，给我国获取全球人才增加了难度。

从战略高度推动我国人工智能产业做大做强

紧紧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时代机遇，深刻认识人工智能的全球发展形势，树立起强烈的战略意识、安全意识，加快人工智能技术自立自强，做大做强人工智能产业，妥善处理人工智能领域的国家间竞合关系。

一是做好战略谋划与统筹。基于超大规模市场、数据资源、技术集成、综合协同等优势，以强国目标为导向，围绕芯片、系统软件和开发框架等基础技术进行战略部署与攻坚，降低对外依赖度，加快自主自立步伐。打造自有开源根社区，培育自主可控的产业生态，形成有韧性的供应链体系，让人工智能生态植根中华大地。努力在人工智能发展方向、理论、方法、工具、系统等方面取得变革性、颠覆性突破。

二是市场牵引，应用导向。支持自主可控人工智能技术在重点行业的应用示范推广，加快形成行业应用评测标准。可先聚焦于交通、能源、制造、安全、健康等领域重点突破，设定人工智能行业渗透率目标，健全监测体系，促进目标的实现。

三是加大投入，加速基础研究成果转化。建设体现国家意志、实现国家使命、代表国家水平的人工智能国家实验室。推动研究机构和商业机构对接，组建一批联合实验室，让基础研究更贴近市场，在牵引市场需求的同时，通过市场反向驱动基础研究。支持各地人工智能计算中心和生态创新中心建设，在能耗指标上进行政策倾斜。

四是加强人才队伍与学科建设。构建集“全球汇聚、系统培养、激发创新”于一体的人工智能人才发展体系。吸引全球人工智能领域人才，特别是数学、计算科学、自动化科学、控制科学、信息科学、认知科学、心理学、生物学、哲学等学科高端人才，聚天下英才为我所用。改革高等院校学科设置，加强基础学科建设，设立多学科支撑、跨学科交叉、产学研融合的人工智能人才培养模式。

五是促进军民融合，以军带民，以民促军。加大人工智能根技术的军地、军民联合研究力度；加大军事领域人工智能基础设施的建设力度，助力军事领域人工智能研究；加快军事领域人工智能应用，积极引入民用人工智能技术，加速军民人工智能成果转换；加强军民融合人工智能技术通用标准体系建设，构建基础软硬件、人工智能算法等规范，牵引人工智能技术规范发展。

六是开放包容，互惠合作。积极参与人工智能全球治理，支持联合国在人工智能科技伦理和标准规范制定方面发挥主导作用。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导向，与各国加强交流协商，共塑一个开放包容、互惠共享、公平公正、安全可控、责任共担的国际环境，打造各方普遍接受、行之有效的人工智能全球治理规则，促进科技突破、产业发展、国际合作，让各国人民享受到科技带来的益处。

（作者系中国国际发展知识中心副主任、研究员）